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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身上的鞭痕 上帝都为之动容

2019-8-21 06:46| 发布者: yan | 评论: 0 |来自: 拾遗

导读: 看了余秀华的一首诗,里面有一句用来形容林风眠再合适不过:有时我是生活的一条狗,更多时候生活是我的一条狗。


1991年8月12日,92岁的林风眠来到天堂门口。

“干什么的?身上多是鞭痕?”上帝问他。

“画家。”林风眠回答。

这是林风眠去世后,

黄永玉在悼念他的文章中所写到的一幕。

我总觉得,所有写林风眠的文字,

都没有黄永玉这短短几句话这么有力。

他多舛的一生,就凝聚在这一问一答之间,

这是一个注定为画画而生的灵魂,

命运把鞭子抽在他身上,

他笑一笑,仍然紧握着手中的画笔。

林风眠这辈子,当过校长,坐过牢;

风光过,也落魄过,

他所有的光荣和苦难都因画画而起,

大半生都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,

如同他画中反复出现的孤雁。

孤独是他的宿命,

他这一生,总是在不断地离别,

幼时与母亲诀别,动乱时与妻女分别,

暮年索性去国留乡。

他一生孤独,也被孤独造就。

01

命运留在林风眠身上的第一道鞭痕,

是母亲的下落不明。

林风眠出生在广东梅江边一个小山村里,

原名叫作林凤鸣,

村子前流过一弯清澈的溪水,

水中荇藻青青,溪边芦苇摇曳。

他6岁那年,溪边新开了间染坊,

那五彩的颜色,给单调的乡村生活添加了斑斓。

林风眠从小就对色彩感兴趣,

总是缠着母亲带他去染坊玩。

母亲是个单纯美丽的瑶家女子,

在家里地位很低,

那一阵,她好像又重拾了以前的快乐,

经常穿着染成青绿颜色的衣裳在镇上飘来飘去。


然后,就发生了那件令林风眠不堪回首的事——

母亲被族人五花大绑在村口,

被树枝抽打,被蚂蚁咬,被族人唾骂,

他们都说母亲和染坊老板做出了见不得人的勾当。

小小的林风眠被家人关在屋里,

听到母亲一声声惨叫,

他奋不顾身地拿着把刀从屋里冲了出来,

说要杀了全族的人。

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抱回家里的,

只记得从那以后,就没有见到过母亲。

有人说她被“浸猪笼”了,

也有人说她被卖到山里去了。

失去了母亲,林风眠的童年便变得孤独了,

他不愿和村里人接近,

总是对着一本《芥子园画谱》描摹。

或者跟着祖父去刻石碑,

祖父是个石匠,

长年累月地在一方方石块上画呀、刻呀,

还告诉他长大了要老老实实做石匠,

不要想什么读书做官。


祖父让他少穿鞋子,并说:

“脚下磨出功夫来,将来什么路都可以走。”

祖父对他影响很大,他后来回忆说:

“我的这双手和手中的一支笔,

恰也像祖父的手和他手中的凿子一样,

成天是闲不住的;

不过祖父是在沉重的、粗硬的石头上消磨了一生,而我却是在轻薄的、光滑的画纸上消磨了一生。”

林风眠最终没有听祖父的话,

他18岁从梅州中学毕业后,

立志不想和祖父一样,

上山打石头刻石碑,

而是选择去了上海,后又辗转去到法国留学。

他再也没有回过故乡,

可故乡的山水一直在他心里,

母亲的样子也一直在他心里。

他爱画秋骛苇墉,

正是岭南秋天常见的风景。


他笔下的仕女画,

就像母亲一样有着向上微翘的丹凤眼,

浮现着迷人而忧郁的微笑。


02

命运留在林风眠身上的第二道鞭痕,

是妻子罗拉的骤然去世。

在此之前,他刚刚尝到一点人生的甜头。

林风眠生来就是个做画家的料,

在梅州中学读书时,美术老师梁伯聪十分赏识他,

常给他的作业打120分,

理由是“他的画比我还好”。

1921年,林风眠在报纸上看到招收勤工俭学的学生赴法留学的广告,就和好友一起报了名。

和同伴们坐四等舱来到了巴黎,

一心想投身艺术的他把自己的名字从“凤鸣”改成了“风眠”。

临风而眠,我从未见过如此诗意的名字。

他先在法国第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学习,

不到半年,

院长杨西斯惊异于他的才华,劝他说:

“你在我校没有什么可学的了,

我介绍你去巴黎最高美术学府吧。”

就这样,林风眠转入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,

师从柯罗蒙学素描和油画。


巴黎高等国立美术学院

他一度沉迷于自然主义,

杨西斯看了他的画后批评说:

“你不要在这里学得太久,

否则你就变成学院派了。

你是一个中国人,你可知道你们中国艺术有多少宝贵、优秀的传统啊,

怎么不去好好学习?”

一语惊醒梦中人,从此后,

林风眠就从全盘西化走向了融合中西,

后来成为他一生不变的艺术理想。


求学之余,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博物馆,

不光看画,也看雕塑、陶瓷、木刻、工艺。

他非常喜欢达.芬奇的《蒙娜丽莎》,

每次静立在她面前时,

感觉就像母亲在对着他微笑,

总会感动得流下眼泪来。

他评价说:“那是感情与理智平衡得最好的画,

别的画挂在它旁边都会掉下来。”

在巴黎待了一阵后,他去德国游学了,

正是在这里,他遇到了生命中的挚爱罗拉。

罗拉和他一样酷爱艺术,

经常为他弹奏德国古典和现代钢琴曲,

那些美妙的音乐,

融入了林风眠的生命中,

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投契的姑娘。

就在林风眠的画入选了法国秋季沙龙展览,

艺术上崭露头角时,

罗拉却在分娩时不幸染疾,

母子同亡于巴黎一家医院。

这是林风眠一生中最伤心的事,

他使出祖父教他的刻石技艺,

没日没夜地刻了一块石碑,安置在罗拉的墓前。

许多年以后,已是风烛残年的他回巴黎开画展,

又来到罗拉的墓前久久伫立。

命运对他就是这样无情,

每当他初尝到一点人世的温馨,

又会骤然降落到冰冷的孤寂之中。

他第二任妻子叫阿丽丝,

是个法国姑娘,曾送过他一朵野蔷薇花。

和她生了女儿蒂娜,

可他再也不能像爱罗拉那样炽热地爱上任何人。


林风眠和妻子阿丽丝,女儿蒂娜

03

命运留在林风眠身上的第三道鞭痕,

是他倡导的“艺术运动”的失败。

1926年,林风眠坐船回国。

下船后,码头上有几个人扯起红布横幅,

上面写着“欢迎林校长回国”,

有人向船上大声喊道:

“我们接林风眠校长,哪位是林校长?”

“我是林风眠,但我不是校长。”

林风眠还不知道,

蔡元培早已保荐他为北京国立艺术专科学校校长。

林风眠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当了全国最高艺术学府的校长,那一年,他才26岁。

二十到三十多岁那个阶段,

是林风眠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岁月。


有感于蔡元培的知遇之恩,

他决定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。

那时的林风眠完全像一个斗士,

他当校长,办画展,向传统的中国绘画“宣战”,

试图“调和中西”。

他请来了齐白石任教,当时的齐白石,

只是个画民间画的木匠,

不敢到全国最高艺术学府执教。

林风眠多次登门,诚恳邀请,终于说服了他。

每次齐白石上课时,他都会叫人预备一把藤椅,

下课后还亲自送他到校门。

林风眠在北京做过最轰动的事是开办艺术大会,

他大力主张“艺术救国”,

认为在人生中,政治不如面包,面包不如艺术。

他在大会的宣传画上用诗一般的语言写道:

“人生需要面包,

人生还需要比面包更重要的东西——艺术呢!”

他坚信艺术的力量,曾深情撰文说,

艺术的第一利器,是他的美。

美像一杯清水,美像一杯醇酒,

美像人间的一个最深情的淑女,

给人以温情和安慰。

他深信,艺术是一切苦难的调剂。


艺术大会一开就是一个月,

展出作品3000件以上,

试图将艺术的种子播撒到民众心中。

可惜民众大多并不理解,

有人甚至写信批评说,

多少可怜的百姓啼饥呼寒,

你们却充耳不闻,还要开什么艺术大会!

林风眠大力推行艺术大众化,

雇请人体模特,引起了教育总长刘哲的反感,

他认为林是“赤化校长”,向张作霖报告要逮捕他。

幸好张学良在旁边说:

“我看林风眠就是一个画画的,能有什么问题。”

林风眠才得以脱险。

重压之下,他只得南下,

在蔡元培的支持下,到杭州筹办艺术院并任校长。


艺术院坐落于美丽的西子湖畔,

这成了中国美术家的摇篮,

走出了众多后来蜚声画坛的大家,

也流传着许多有关“林校长”的故事。

林风眠从不束缚学生,

而是鼓励他们“放松一些,随便些,乱画嘛”,

还对学生说“画不出来,就不要画,出去玩玩”。

学生赵无极平时只喜欢西画,

国画考试不到十分钟,

在纸上涂了一个大大的墨团,

题上“赵无极画石”,就收起画具扬长而去。

老师潘天寿愤怒至极,

认为是“目无师长,戏弄国画”,

向校方提出开除赵无极,是林风眠极力说情,

才让他免于开除。

学生洪毅然画画太理智、太冷静,

他就劝洪在作画之前少量喝一点酒,

这样就会狂热起来。


可惜的是,林风眠的性格并不适合做校长,

他拙于事务,不擅应酬,

在学生闹事时无法处理自如。

他领导的艺术运动最终寿终正寝,

本人也不得不辞去艺专校长之职。

他一度爱画现实题材,

试图以艺术为利器改造国民性。

1931年,蒋介石到艺专参观,

见到了他画的《痛苦》,

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,说道:

“青天白日之下,哪有那么多痛苦的人?”

这是促使林风眠画风转折的一个关键事件,

此后他的作品由灰黑色调转向明朗色调,

写实转向写意。


离开艺专的林风眠,彻底从斗士变成了隐士。

他先是迁居上海,躲到一个仓库里去画画,

没有任何职务,只靠卖画为生。

后来索性独自跑到重庆嘉陵江边的一间茅草屋里住下,一住就是五六年。

据拜访过他的人形容,

茅屋里仅有一张旧白木桌子,

放了一把菜刀和一块砧板,以及油瓶。

就是在这样的陋室里,他不知疲倦地画,

一种全新的画风诞生了,

因为个人风格太过强烈,被称为“风眠体”。

所谓“风眠体”,

就像他的名字一样,

诗意中蕴含着淡淡的哀伤。


他笔下的风景不是现实中的景色,

而是记忆中的景色,是艺术家主观表现的景色,

是林风眠自我心灵的呈现,

清逸缥缈但又有着深厚文化底蕴,

就像杜甫诗句“渚清沙白鸟飞回”中的意境,

孤独地美着。

“风眠体”是在孤独寂寞、痛苦贫困中诞生的。


04

到了六七十年代,命运的鞭子如雨般落到他身上。

在徐悲鸿式写实风格主宰的年代,

没有人再欣赏他的写意画,

甚至有人称他的画作不为社会主义服务,

是“黑画”。

柳和清回忆:

“在那段‘凄风苦雨’的岁月里,

南昌路上经常可以看到林先生瘦小、孤单的身影,

悠悠地在马路边徘徊、踟蹰,冷冷清清,孤孤寂寂……”

没有工作,也卖不出画,生计都成问题。

他的妻女去了巴西投靠亲戚,

他一个人在上海,经常一天烧一顿稀饭,

配烧得发黑的霉干菜烧肉吃。

这一就是22年。


1963年,林风眠在上海

傅雷与林风眠是知交,曾许诺说要帮他写传。

可惜,1966年9月,傅雷夫妇愤然双双自杀。

听闻这个消息,林风眠悲痛难当,

并预感到自己也无法幸免,

决定亲手毁掉自己的画以绝后患。

我多么希望这一幕未曾发生过:

林风眠关紧门窗,烧画的烟把他的脸熏得乌黑。

他怕烟囱冒烟被人发现,又改了办法,

把画撕碎,泡成纸浆,然后从马桶冲下去。

据义女冯叶回忆,林风眠的脸坚毅决绝,

一反平时的和蔼可亲,

帮他毁画的学生舍不得撕碎其中几幅精品,林风眠毫不犹豫地说:

“我不要连累任何人,

我不要留下任何一张可以作为证据的作品,

我要亲手毁了它,我还会再画……”

2000多幅画,一个时代的巨匠,

将半生心血,一幅幅毁灭在自己眼前。


不久后,他就被关押起来。

双手被反铐,手腕肿得厉害,手铐嵌进了肉里。

吃饭时不给解铐,他把嘴凑到饭盆边吃以求生存。

这样牲口般的日子,持续了整整五年。

每天都有朋友自杀的消息传来,

他说:“我绝不自杀。我要理直气壮地活下去。”

5年后,在周恩来的关照下,

释放了一批艺术家,其中就有林风眠。

他出狱时,已经72岁,

没有人记得这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是名动一时的大画家。

回到家,他取下女儿的照片,

在背面写了一行字:

人生难得是欢聚,唯有别离多。

有一天他忽然接到通知,说有外宾要见他。

匆匆赶去,

外宾竟是30余年未见面的学生赵无极。

众目睽睽之下,林风眠正不知如何应对,

赵无极已疾步来到面前,长跪不起。

师生当场抱头痛哭。


1972年的林风眠

05

78岁那年,他受到关照准许去香港,

但只准他带走34幅画。

带不走的画他都送给了亲友,

学生吴冠中收到的是芦塘和归雁,

吴冠中想到先生此去孤雁离群,潸然泪下。

生命中最后十几年,

林风眠是在香港度过的,

妻女仍住在巴西,他去短暂探望过两次。

孤独就像是他的宿命,

晚年他已全盘接受这宿命,不再抵抗,

而是自觉地与世隔绝,

凭着记忆重画在浩劫中毁掉的作品,

几乎一直画到生命的终点。

他活到92岁才去世,

最终依风长眠于香江,临终前留下绝笔:

我想回家,要回杭州。

林风眠的一生,

总让我想起苏轼笔下的那只缥缈孤鸿。

生前离群索居,死后声名也被遮蔽。

在清寂的天地里,宛若一只惊鸿,翩然飞过。


奇怪的是,越是这样一个生性冷清享尽孤独的人,

越喜欢浓郁、明快、通透的色彩。

我喜欢他画中的秋天,

大团大团的金黄色,那么明亮,那么绚烂,

满是生命的热情和活力,只看他的画,

你根本不知道他经历过那么多磨难。


在给木心的信中,林风眠写道:

“我像斯芬克斯,坐在沙漠里,

伟大的时代一个个过去了,我依然不动。”

有人说:“在那样一个时代,

他的孤独来自他的不合时宜。”

从晚清到民国,历经抗战,

到新中国,时代天翻地覆,

他的艺术理想从未变过。

越在喧嚣热闹的时代,

他那不合时宜的孤独与坚守,

越是一股难得的清流。

真正闪耀的星辰,从来都与时代保持距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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